在这座犹太教堂的后面,有一个餐厅,博罗维耶茨基为了找莫雷茨,来到了这里。餐厅座落在一个形似石盒的院子里。院子的三面都耸立着四层楼的房子,第四面有一个用绿色的木栏杆围起来的小花园,花园紧挨在一个工厂的光秃秃的大红墙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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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去,在墙的下面,还有一间小平房,它的窗子被灯火照得亮堂堂的,里面可以听见象大声吵架一样的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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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是一帮强盗。”博罗维耶茨基一边儿想,一边儿走进了这间被烟雾熏黑了的、虽然长可是不高的房子里。里面由于被一盏汽灯的金黄色光圈所照亮的青烟遮住了视线,他进来后,乍看谁也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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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个人挤在一张长桌子旁边,在叫喊,在大声说话,在笑,在唱歌,而这又混杂着一些碗碟的磕碰声以及玻璃被打碎的刺耳的咔嚓声,形成了一片乱七八糟的喧闹,连墙壁也震动了,什么都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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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稍微安静了点,在桌子的一头,一个醉汉的嘶哑的嗓门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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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塔!”接着所有的人都放开嗓门唱了起来,甚至把这个古怪和愚蠢的领唱布姆―布姆的嗓音也盖住了。当布姆开始唱这支歌的第二段时,就没有人听他的了,因为大家都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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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塔!阿加塔!布姆―布姆!啦!啦!啦!阿加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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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随着歌声的节拍,开始用小棍敲着桌子,把酒杯摔在墙上,把酒洒在炉子上,歌声也越发大了。一些人并不因此满足,他们把椅子往地上乱碰,好象把什么都忘了,好象闭上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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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门,发发慈悲吧!你们这样叫喊,是要把警察叫来吧!”被吓慌了的主人开始哀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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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安静吗?可是我们给你付了钱的!女人!给我来一杯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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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布姆―布姆!你唱呀!”有人对站在小吃部前的第二间房里用手托着夹鼻眼镜的布姆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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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姆,布姆!你大声唱吧,我听不见。”一个躺在桌上睡眼惺忪的人唠叨着。这张桌上还摆着许多酒瓶、咖啡壶、黑啤酒、杯子和碎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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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塔!阿加塔!”一个喝醉了的事务员闭上了眼睛,低声地叫着,还用一根小棍在桌上乱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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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真是①罗兹式的娱乐呀!”卡罗尔唠叨起来,他的两只眼在到处搜寻莫雷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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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先生们,还有布霍尔茨・海尔曼的股份公司!我们是一个社团。女人,送杯酒来!”一个又高又胖的德国人用半通不通的波兰话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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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向周围不停地打手势,他想说话,可是由于脚抽筋,只好躺倒在他身后的一张长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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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经常是这样,如果喝酒,大家都凑在一起,如果干活,就会象狗一样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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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象他说的,大家要团结一致。喏!还有一个叫什么的曾说:‘嗨!我们要肩并着肩,可以用一根绳子把我们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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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消消我们的肚子,减少一些我们衣上的服饰品。”站在一旁的一个人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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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流浪者、狗和莎亚的人不准进来!编辑先生!请你记下这句话。”有人冲着一个愁眉苦脸地坐在房间中央的瘦高个子、黄头发的人叫道,可是这个黄头发的人却一直在用他那大得好象从哪儿借来的一双眼睛漫看着贴满了油画石印画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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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我有要紧的事找你!”卡罗尔说着便在韦尔特和列昂・科恩跟前坐下。这两个人只有喝酒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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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钱吗?钱包在这里。”莫雷茨说着便把礼服里的口袋露了出来,“或者你再等一等,我们到小吃部去。见他妈的鬼,我已经喝醉了。”他嘟囔着,想把身子挺直一点,但却未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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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先生请坐,我们一起喝吧!烧酒有,白兰地酒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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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开始吃着,也没有注意他的那些分散成一群群的喝酒和聊天的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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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差不多都是罗兹的青年,一些典型的坐办公室和守仓库的年轻人,他们有的是工厂里的技术员,有的是其他行业的专门家,在这里混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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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姆―布姆虽然已经喝醉,却仍在房子里踱步,时而拍着手掌,时而理理夹鼻眼镜。过了一会,他又和所有的人一起喝起来了,有时还走到一个被挤在一张低矮的沙发上、用一块桌布包身的小伙子跟前,冲他的耳朵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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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是金钱①,谁付账?”小伙子闭着眼睛说,无意识地敲了敲桌上的酒杯,然后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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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吗?算了吧!会赚钱的不要女人,谈女人这是浪费时间。”费卢希・菲什宾这个罗兹的知名人士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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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先生,一个真正的人。”有人在房间另一个角落里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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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自我夸耀,你只不过戴上了一个人的假面具。”费卢希鄙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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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什宾先生,你大概是鲸鱼的胡须①吧!可是你的生意连稻草也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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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格伯先生,你是……得啦!你知道,我们也知道,你是什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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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姆,布姆!唱一唱马约费斯②吧,因为犹太人在吵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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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尼,你是我的朋友,可是我很遗憾地看到你越来越蠢了,你的脑袋已经钻进肚皮里去了,我很为你担扰。先生们!他吃得这么多,过不多久他的皮也会包他不下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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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克尼没有回答。他喝完酒后,用他那双迷迷糊糊的眼睛看着灯光,然后脱掉外衣坐了下来,解开了衬衫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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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我们再来谈谈女人吧!”费卢希对坐在他近旁的一个胸前挂着一把淡黄色胡须,将它不厌其烦地卷来卷去的人说。这个大胡子有时还神经质地把他的大衣在坐下时被折叠的地方不停地抖动,或者将他那非常肮脏的衣袖套在手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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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即使从社会心理学的观点来说也是个重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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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什么问题。你能知道哪怕一个正经的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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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利克斯先生,你喝醉了,你在说些什么呀?我在罗兹可以给你数出千百个最好、最正派和最聪明的女人。”那个改变了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态度的大夫叫起来了,他跳到了椅子上,迅速地翻动着他大衣上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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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边形的每一边来看都是对的,因此就有四次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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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过是说闲话,我要的是事实!维索茨基先生!我是一个讲实际的人,一个实证主义者!姑娘,拿咖啡壶和甜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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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马上给你举例:博罗夫斯卡、阿姆泽洛娃、皮布雷霍娃,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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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她们都在你的代销店里?”费卢希厚着脸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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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楚克罗娃和沃尔克曼诺娃这些最高尚的女人我还没有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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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就甭提了,一个被丈夫关在家里,另一个整天没空出来,因为她在三年中就有四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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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凯什泰尔的妻子,这难道是印花布?格罗斯吕克的妻子,难道是棉花絮?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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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大夫的脸烧得通红,他一边儿呼叫,一边捋着小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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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讲实际的人,所以我什么也不想说,在这里举这些次女人干吗?这些次品就是什么都要的列昂・科恩的代销店也不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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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要说她们,把她们放在第一位。她们除具备一般的出于她们本性的正直品格外,还懂得伦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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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理学,这是什么货色?谁会干这个?”费卢希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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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卢希,你说得真滑稽。”坐在桌子那边的列昂・科恩拍手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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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没有回答。他喝完费卢希给他倒上的热咖啡后,重又开始捋他的胡须,抖着他大衣上的褶皱,不断地将袖口往手套里插,同时望着他身旁一个默不作声、只管喝酒,不时还用一块红绸手绢擦着眼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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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好心的先生,你要这么说就说吧!反正说话就象随便剥果皮一样,嗨!”律师挥了挥手说,他喝完啤酒后,便注意瞅着他那划燃了的火柴,不断看着他那根快要灭了的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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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问,律师你对女人是怎么想的?”大夫一定要问,他的表现意味着要为女人的荣誉进行新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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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先生可以这么看,可我是什么也不想的,我要喝酒。”律师鄙夷地把手一挥。他的面孔便冲着堂倌摆在他跟前的一杯新斟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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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了很久。然后用手指头弹了弹沾在他那稀疏胡须上的白色的酒泡沫,这些胡须就象一排红色和黄色的屋檐似的挂在他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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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举出一个正直的女人吧,我一定送给她施米特和菲茨公司的丝绸、马戴姆・古斯塔夫公司的帽子和一张经格罗斯吕克签署的支票,然后我还可以对你说说关于她的一些有趣的故事。”费利克斯又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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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巴乌蒂那儿去讲吧!那里会有人信你的,有人爱听你的话,可是我们对你多少了解,费利克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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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在吹牛,混淆视听。”有人赞同这个叫编辑的人的话,可是编辑先生已经十分生气地走到小吃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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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是金钱①!谁付账?”这个睡觉的人唠叨不停,同时敲着桌上的酒杯,还想把它拿到自己嘴边,可他拿不起来,因此只好放下手,这杯啤酒也随之洒到了地上。他对这并没有注意,而只管将身子在沙发上翻滚着,用一块桌布遮着脸庞,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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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要什么?漂亮的姑娘,你说吧!”列昂・科恩喃喃地说,同时力图去吻一个从他跟前走过的女堂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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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别讨厌了,你放开我吧!”女堂倌使劲地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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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与我何干,你放了我吧!”女堂倌急得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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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你的鬼吧!什梅尔茨!”他对那离开了他的女堂倌轻蔑地说,开始扣上自己解开了的大衣和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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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你醉了,我们回家吧,有要紧的事。”卡罗尔喃喃地说。他感到很不耐烦了,因为他看见莫雷茨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一双手捧着脸庞,神魂颠倒的,对自己听到的一切,回答得十分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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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莫雷茨・韦尔特,皮奥特科夫斯大街七十五号,一楼,见你的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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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恩先生,我有件小事找你。”博罗维耶茨基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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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明天对你说,我不过想在这儿取得你的同意就是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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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你的尤齐亚值多少钱?”站在卡罗尔后面的一个人唠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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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批发,等批发。可是你告诉我,你这货值多少钱,因为在罗兹,大家都说是按月要付一千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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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花得可多啦,花的是期票。买房子花了期票,买家具花了期票,买女用时装花了期票,买所有的东西花的都是期票。这一切一共值多少,我怎么知道。等到我要死了,别人来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才能知道,现在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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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了,听到了。这极其卑鄙,可也是明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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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因为一双脚抖个不停,他站不稳。卡罗尔只好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扶了出来。于是房里人的歌声和呼叫声也紧随在他们后面,通过打开了的门,象洪水一样地涌出来了,泛滥在静寂和黑乎乎的庭院里,然后消失在辽阔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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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兹已经黎明,黑�q�q的烟囱越来越显出明朗的颜色,一些屋顶在白色朝霞的照耀下也亮起来了,宛如一束束和珍珠混杂在一起的玫瑰花,在大地上放射着灿烂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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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寒侵袭着泥泞,给一些地方的水洼盖上了一层冰,给水沟上的小桥涂上了一层白色,给树木包上了一层层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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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醉过,我不能原谅自己,我的脑子里就象茶炊一样轰隆隆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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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倒一杯柠檬茶来,你会清醒清醒的。我还要告诉你一桩你想不到的事,你知道后会再一次乐得喝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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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家后,没有叫醒那象跪着一样睡在壁炉前,把头枕在洋铁盒上的马泰乌什。卡罗尔将茶炊灌满水后,在它的下面点燃了瓦斯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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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感到十分爽快,因为他在自己头上淋了冷水,洗了脸,又喝了几杯茶,这样他就完全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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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万事大吉①了。活见鬼,这寒冷真讨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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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卡罗尔一边喊着,一边竭力摇晃巴乌姆。可是马克斯没有答应,他依然把大衣紧紧蒙着脑袋。“毫无办法,睡得很死。我赶得急,不能等了,莫雷茨,你仔细读这份电报吧!但不要看地址。”博罗维耶茨基说完后,把电报交给了莫雷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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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读得很慢,很清楚,还着重指出了其中的数字和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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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完全明白了。他一听到开始的话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琢磨着这封电报的内容。当卡罗尔读完后,以洋洋得意的眼光看着他时,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完全为这笔生意所吸引住了。他好几次想理好他那掉下来的夹鼻眼镜,可是这副眼镜却好象根本不想呆在他的鼻子上。然后,他象对他的爱人一样甜蜜地笑了起来,神经质地扯着自己漂亮的胡须,这才郑重其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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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你知道,我们有美好的未来了,我们会有很多的钱。这封电报值十万卢布,对,至少也值五万,我们要为庆祝这个胜利而亲吻。这是多么好的生意呀!这是多么好的生意呀!”莫雷茨走到博罗维耶茨基跟前,的确想在这个欢乐的气氛中热烈地吻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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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罗兹将会发生什么?哎哟!如果这让莎亚或布霍尔茨知道了,如果让他们全买光了,大家就只好喝西北风了。你这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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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这是我的秘密,这是给我的赏赐。”他微微地笑了,因为他想到了露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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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秘密,这是你的资本。可是有一点使我感到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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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这是我在你身上没有料想到的。老实说,我没想到你有本事将这样的生意捞到手,并且愿意和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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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望着博罗维耶茨基,好象怀疑博罗维耶茨基在打什么埋伏,因为他不理解,为什么博罗维耶茨基会自愿和他分享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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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要赚钱,可对我来说,世界也并不仅仅是几百万。而你却把自己生活的目的只看成为了赚钱。你为了钱而爱钱,你在要获得它时,是不择手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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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必要考虑这个?这种哲学既非阿利安人的哲学,也不是犹太人的哲学,这是商人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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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要紧,这个我们改天再作详谈。我所以邀你们合伙,是因为你们是我的股东,我的老朋友。就是我的人格也要叫我为朋友效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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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你不要笑,我告诉你,你的友谊我是用卢布来计算的。因为这种友谊,因为我们住在一起,我的信贷就多了约二万卢布。我对你说的是老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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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卡罗尔,我怕的是马克斯是个聪明人,是个商人……可是我,我十分乐意去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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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摸着胡须,把夹鼻眼镜戴上,想借此遮住他眼睛和嘴上的表情,因为他的神情是完全另一个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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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个贵族,你的确是尊敬的①博罗维耶茨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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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起来,睡虫!”博罗维耶茨基冲巴乌姆耳朵叫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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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叫我了!”巴乌姆生气了,他摇晃着他的脚,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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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看法不同,我们只有撇开他才好干。如果他起来的话,如果他睡够了,他就会知道。我们两人在罗兹可以好好协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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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在房间里走得越来越快了。他谈论着将来如何赚钱,还举了数字。有时他坐在桌旁,手里捧着一杯茶,喝着。由于感到烦恼,他的夹鼻眼镜老是掉在茶杯里,于是他不停地咒骂,用衣襟擦着眼镜。过了一会,他又在房间里跑了起来,有时靠在桌边,在桌布上写上一行数字,写好后又用指头沾上唾液马上把它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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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巴乌姆起来了,他作了一次深呼吸后,就用好几种语言胡乱地骂起人来。他喝了很多茶,把杯盘上晚餐留下的剩饭剩菜全吃光了,然后他用一个小小的英国烟袋抽着烟,摸了摸自己额上小小的秃头顶,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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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茨拟出了一个很简单的计划:搞钱,要很多钱,赶在提高关税和开始执行新的税率以前去汉堡,尽可能买到生棉,把它运来罗兹,然后出售,目的在于获得最大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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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乌姆考虑了很久,于是在记事本上录下一些东西;然后抽着烟,将烟灰抖在缸里,又伸出他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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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一等,我们还要商量一下,你以后还可以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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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你们的鬼去吧!哎呀!这些波兰人!在里加时,我整整三年没有睡够,因为大家整夜整夜地在我那儿商量……在罗兹又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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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十五卢布,还可添上我的钻石戒指,你如果把它典在我的姑妈那里,她给你的会比我还多。”马克斯狡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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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钱都在身边,马上……四百卢布,我马上可以给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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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一时拿不出现金,就把由我郑重签字的期票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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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马克斯把头睡在桌上,瞅着正在急急忙忙写算的莫雷茨。卡罗尔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他由于闻到了放在一个珍贵花瓶里的香料的气味,全身感到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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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长了,清晨锐利的白光透过被花边窗帘遮住的窗子射了进来,使灯光和插在一些大铜烛台上的蜡烛的火焰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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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一片寂静。星期天的寂静笼罩着罗兹城,深入到了住宅里面。远处马车咕隆咕隆地响着,就象雷声在一条死寂的胡同里,沿着它的硬邦邦的泥地不停轰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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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打开了小窗,让新鲜空气流进来了。他自己也朝街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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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在砖地和屋顶上的霜层在闪闪发光,就象一些在那轮远离罗兹和工厂的初升太阳照耀下的宝石一样。兀立的烟囱好似一片稠密阴暗的森林,一直延伸到了卡罗尔的窗子近旁,在金黄和蔚蓝色的天空衬托之下,它们那魁梧的身躯又仿佛被切成了一块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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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笔生意没有成功,怎么办?”博罗维耶茨基离开窗子,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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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如果这样,活见鬼,我们除了赔本,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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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赔三次,一是本钱,二是赚来的钱,再者恐怕连工厂都要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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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马克斯不高兴地敲着桌子叫了起来,“工厂我们不能丢。我和我父亲在一起搞不好久了,他还能活多久?一年、两年,他的女婿都在咬他,楚克尔也要吃掉他。其实这个楚克尔已经在咬我们了,他仿制了我们的床单和各色被面后,低价百分之五十出售,要把我们活活吃掉。我生来不是给别人当奴仆的。我已经有三十岁了,我必须从自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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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认为不会这样,不管是工厂,还是其他的东西我们都不能损失。我在布霍尔茨那里也呆不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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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卡罗尔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失败。凭你这受到赞誉的专长,凭你的名声,凭你这一表人材,你总是可以得到很多钱的,甚至可以加上米勒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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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关系。女朋友同时可以有两个,可以爱两个,然后你再和第三个有钱的结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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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没有回答,在房间里徘徊着,因为他想起了玛达小姐和她那些天真的私房话。马克斯坐在桌子上,抽着烟,摇晃着两条长长的腿,同时把他的脸放在那通过对面窗子射进来的阳光下,接受太阳的亲吻。这阳光在他的睡意甚浓的脸上,在坐在桌子另一边的莫雷茨的黑黝黝的头上,留下了一条细长的、金黄色的、把游荡于空中的尘土也照亮了的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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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们怕冒险,我可以给你们想个办法。可实际上我是说这真正是一次冒险。如果这笔生意让罗兹全棉花业知道了怎么办?如果我在汉堡碰上了他们所有的人怎么办?如果由于非常大的、急迫的需要,棉价过于上涨怎么办?这样,在罗兹我们的棉花就卖不出去了,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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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工厂里加工,这样挣钱更多。”马克斯说着把他的一只耳朵和头放在游动着的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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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把这笔生意全部交给我,我给你们五千,好,一万的让受金。让我来亏本吧,几分钟后给你们现金,现金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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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我是出于友好,因为只有我亏本,你们才能保全厂子。在你们赚了钱后,我的损失于你们也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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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空谈上浪费时间,现在睡觉去。我们一起冒险,你,莫雷茨,今天就去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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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提出保证。因为他拿我们的钱去买东西,然后可以说,这是给他自己买的,他会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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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你说什么,那么我们的友谊,我的话连猪狗也不值吗?”莫雷茨怒气冲天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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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金口玉言,你的友好――这不过是一张好的期票,请你立下保证①,这是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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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采取这种办法,莫雷茨去购买,买好了尽快地运来,运费以后结算②,这样我们就可以全都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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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猡!”马克斯由于深受刺激,用拳头砸着桌子,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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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嘴,马克斯,他说得有理。我们马上就写一个书面合同,通过中介人证明,这以后就是一纸正式的全权委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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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马上写好了一个包括许多条文的合同。这是一个公司的证明文据,是他们三人为做一笔棉花生意而共同签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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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们现在有现实基础了,为做这笔生意你们打算给我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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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的是一般的委托代购,其他的事往后再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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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们事先告诉我,你们能出多少。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在汉堡逗留期间由于不能经理业务将要损失多少的详细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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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猡!”马克斯说第三次了,他转过身来把另一边脸对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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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斯,你骂我三次‘猪猡’了,我只回你一次:愚蠢!你记住,我们要干的,不是谈恋爱,不是结婚,是做生意。你这个人,只要有可能,连上帝也会欺骗的。你说我是‘猪猡’,可我只不过要求得到我法定应当得到的东西,好吧!让卡罗尔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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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同意!你们不要老吵了,你晚上就乘快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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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亲爱的,你们要记住,不管是今天,也不管是往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这个关于棉花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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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睡觉去吧!卡罗尔,只是你就别再来叫醒我了。莫雷茨,走吧,一路平安。我要明天才起来,在你走之前看不到你了。好!伙计!祝你健康,不要骗我们。”马克斯开玩笑地说完后,便和莫雷茨亲热地吻了,他们俩虽然常常吵嘴骂架,可仍然是相亲相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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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好伙计,莫雷茨,可是我感到你就是站在我面前的一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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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亮了窗子,也照亮了整个摆设着最华美、雅致的家具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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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泰乌什洗漱完毕后,穿上了星期天的服装,踮着脚走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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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吗?”卡罗尔问道,因为布霍尔茨夜里经常要下各种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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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里没有事,只是库鲁夫来的人带信来了,他们一大早就在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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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们等着吧,把信拿来,给他们沏茶。你酒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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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家欺侮我。先生,我最敬爱的先生,如果你允许我,我从此可以象狗一样为你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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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答应什么?”博罗维耶茨基穿着衣服,感到有趣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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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我全身的骨头数给这些德国人看,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款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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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报仇。可是我不愿再受欺侮,我的天主教徒的血不能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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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对你还没有改变态度,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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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回敬了他们鞭子,这个他们谁也没法抵抗。”马泰乌什愤愤地说,他胸中突然燃起了怒火,牙齿咯咯地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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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乌姆先生九点起床后,打过电话叫马车,马车来了后,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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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莫雷茨先生是十一点走的,他叫我装旅行箱,然后送他上夜班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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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们回来,有事呀!可又是什么事?”卡罗尔一边想,一边摸着他的额头,因为他感到头晕,不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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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烦恼使他浑身战栗起来,他坐不住,可是又不愿离开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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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戏院、包厢、露茜、酒馆、电报、莫雷茨和巴乌姆象一团团杂乱无章的云雾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给他带来了烦恼和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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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忽儿看着房里一个细长的水晶玻璃花瓶,花瓶上画着美丽的金色图画;一忽儿又瞧着一朵放在一块深绛红色水晶玻璃上的金黄色的法国百合花,这朵百合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在一块乳白色的绸桌布上留下了一道桔红色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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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美丽的设计呀!”他在这样想时,却又不愿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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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信,孩子他妈,把信交给老爷吧!”一个规规矩矩站在门前的农民一本正经地说。他身穿一件白色的长大衣,在衣上缝合的地方钉着一缕缕黑带子;里面穿的小衬裤上也有一些红色、白色和绿色的带子。他的汗衫是蓝颜色的,上面钉着一些小铜扣,他的衬衫是用一根红色的饰带给系起来的。这时他把羊皮袄搭在胳膊上,双手紧贴在胸前,用那双严肃的蓝眼睛瞅着博罗维耶茨基,不时往后撩着他那好似揉碎了的大麻的淡黄色头发,因为它总爱掉在他的刮得光光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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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从捆了至少十层布的包裹中拿出了信,扶着卡罗尔的腿送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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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正是索哈。说吧!孩子他妈。”农民喃喃地说,用手肘推着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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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是索哈,俺是他的老婆。俺们到这儿来,求工程师老爷给俺们在厂里找个工作……”她停了一下,看着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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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小姐给我的信中谈到了你们的不幸。你们的家被火烧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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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老爷,俺可以象悔过一样诚实地告诉您:俺们有过一栋房子,在庄院的后面,是村里最好的,可俺丈夫只买了两莫尔格地和二十五根树条。这是老爷的父亲卖给俺的,为此俺花了整整三百个兹罗提,靠这个俺们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却没有这样。俺们有土豆,还养了奶牛,圈里的猪冲着小伙子哼哼地叫。马也有,俺父亲常赶马车进城,把各种各样的人,还有犹太人载往铁路上,通过这种办法,走运的话,可以赚到钱。俺呢!小姐常叫俺来庄院里做工,不是洗衣,就是织布,照顾奶牛生犊。圣洁的小姐还教俺们的瓦莱克认字,这孩子已经认得金祭坛①上印的和写的字,书中的每一页也会读了,里面讲的是各种礼节,这本书西蒙神父在做弥撒时是要用的。而这孩子现在还只有十岁。”她歇了一下,把围裙揩了揩鼻子,擦了擦由于激动而热泪盈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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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俺的儿子瓦莱克十岁,孩子他妈,你说吧,说得确切点。”农民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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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我没有空,快点说吧!”博罗维耶茨基请求道。他虽然对这些语无伦次的谈话感到乏味,自己也没有听多少,可是他仍耐心地坐在那里。他知道,农民最爱聊天和诉苦,他在这里表现耐心,主要是因为他们是从库鲁夫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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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天主赐福和小姐的恩赐,俺爹有了马,挣得了钱。有时俺们遇上机会,鸡也有了,猪也有了,鹅也有了;有时还能搞到一点牛奶或者半杯黄油、鸡蛋,这样我们就过得不错了。全村的人都羡慕我们,因为我们最先得到庄园的支援,因为小姐爱护我们,因为我们家里的圣母像好看,是用金像框镶着的,因为我们穿的衣服总还看得过去。俺不打架,小姐常说,打架是犯罪,家里挂的天主像是挑最大的。俺丈夫常去西蒙神父家,送他上铁路,为此他也答谢俺们。可是那个皮耶特科娃最坏,那是个泼妇,只要她坐在田埂上,就要和人吵架,西蒙神父在教堂里已经不止一次讲到了她,可是没有用。她常常打俺,还要杀俺,这个不正当的女人,她在全村乱喊乱叫,胡说俺在庄院里拿了米,俺丈夫在庄院的草堆里偷了草。你们看见这个女人没有,你们!如果俺们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俺们就要打断她的腿,打掉她那可恶的牙齿,看她还闹不闹,只有这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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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干了什么,你们说吧!”卡罗尔喃喃地说着,他几乎没有办法了,因为这个女人讲得越来越罗嗦,她由于看到卡罗尔和颜悦色,说起来毫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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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们的房子也是由于她被烧的。事情就象邻舍之间经常发生的那样。俺养的鹅长肥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照五十戈比的价卖出去;有一次因为没人看住,跑进了她的地里,不过吃了点草,这条疯狗就把它们害死了。她叫我看都没有看见它们是如何死的,她象狗一样咬着它们,一下子就死了五只。俺是怎么泣不成声的,在这儿就很难说了。丈夫回来了,俺告诉他,他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打,叫她吃点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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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打了她,扯掉了这个魔鬼的毛发,往她身上泼了粪,还踢了这条母狗几脚,可是她后来又打死了俺的猪。俺们上了法院,评评理吧,是谁有罪!”女人伸开了两只手,叫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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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没有说是她烧的,只是说由于她。因为当俺们在法院里时,车夫跑来了,说:‘索霍娃,你们家房子着火了!’天主呀!好象有人打断了俺的肋骨一样,俺在座位上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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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够了,我懂你的。现在你们是不是要在工厂里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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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样,老爷!因为俺们的一切都烧光了,房子、牲口圈,所有的农具,一点不剩。俺们成了叫化子啦!现在只有讨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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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急得哭起来了;可是那个农民却仍然严肃地站着,他看着博罗维耶茨基,不断扒开他那时而掉在眼睛和脸上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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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俺们那儿来的人,安泰克・米哈乌夫。孩子妈,你说得确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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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哈!你们星期二下午一点到我这里来,我给你们安排工作。马泰乌什!”卡罗尔对仆人叫道,“给他们找一个住处,照顾他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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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俺剩下的一只没有被烧死的鸡生下的四个蛋,送给老爷滋补滋补吧!俺是出于真心诚意的。”他把篮子放在卡罗尔的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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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愿老爷身体健康。”这个农民也拜伏在卡罗尔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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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些什么人呀!社会残渣。”卡罗尔边走边唠叨着,情绪有点激动,坐下后便读他情人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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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心感谢你最近的来信,它使爷爷非常高兴,而我简直就十分激动,连心都要碎了。你真好啊!还特地叫信差送来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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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狡黠地笑了,因为这些花他是从他的情妇那里得来的,甚至有好多都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他就把花送给了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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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玫瑰花多美呀!大概不是罗兹的吧?是我亲爱的先生特意从尼瑟阿①带来的吧?什么时候带来的?这使我很高兴,但也使我很发愁,因为我没有同样漂亮的东西作为答谢呀!你知道,这些花,今天已经两个星期了,还没有变色,这真是奇怪呀!我确实在用心照看它,因为没有一片叶子在我的嘴唇接触后不想对它说句“我爱你”的。可是……爷爷就笑我了,他还说要把这写信告诉你,于是我自己就认定了你对这是不会生气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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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安卡。”博罗维耶茨基感到心情激动,他的眼睛也亮起来了,他喃喃地说着,往下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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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已经安置好了,放在商业银行①,由国家管理。我叫写上了你的名字,写上了我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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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华沙,建于1870年,是波兰王国当时最大的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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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什么时候会有?我等急了,我很想看到它,看到我亲爱的将是一个工厂主!爷爷还做了一个小哨子,可以用它来叫醒我们,唤我们吃早饭、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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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阿达姆・斯塔夫斯基先生到我们这儿来了,你记得他吗?好象你们是在一起上中学的。他讲了些您生活中很有趣味和快乐的事情。从他那里我才知道,我亲爱的卡罗尔先生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中学里就很得女人的欢喜。可是爷爷对这坚决不同意,他说阿达姆先生是个有名的骗子,那么您说要信谁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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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姆先生把所有的都失掉了,因为协会①已经卖给他土地。他不久后要来罗兹,会来找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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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土地信贷协会,从1825年起活动于波兰王国,曾给大土地所有者支出信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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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个伟大的发明计划,他发誓要通过这个计划在罗兹挣一笔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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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写完了,因为我的眼皮快贴在一起了,爷爷在不停地叫我睡觉。晚安!我心爱的国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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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有了,好啊!这很好!二万卢布,好姑娘,她不用考虑就会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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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高贵的、善良的、甘愿自我牺牲的姑娘,可是……为什么要这个‘可是’!见鬼!”他用脚蹬着地毯,把一堆堆纸扔在桌上,“是的,她是一个好姑娘,可能是我认识的姑娘中最好的一个,可是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真的爱她吗?我真的爱过她吗?现在我要把这个问题坦率地提出来。”博罗维耶茨基仔细地回忆他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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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茨先生派马车来接经理先生了。”马泰乌什通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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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茨住在罗兹城边,就在他自己工厂的后面。他的住宅是一栋被称为宫殿的平房,是以罗兹和柏林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形式建成的。它的每个角上,都有一座圆顶形的塔,塔上还有一些经过装点的阁楼。屋顶上有阳台,是用铁栏杆围起来的。这栋房子在一个大公园里,公园的一边和凌驾于它之上的工厂交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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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长在宫室马车队前面草地上的寂寞的大白桦树呈现出一片白色。撒上了煤屑的小路就象一条条黑色的布带,通过许多用干草包扎着的玫瑰花树和南方的小树往前伸去。这些小树好似一些排成了一条线形队伍的哨兵,这个队伍虽然排得很直,当它遇到地边的角落时,却又转过弯来,把这个四角形的大草地包围起来了。在草地的四个角上,还立着四个雕像,它们在冬天是用一块块绒布包起来的,因为受到雨雪的浸蚀,变成了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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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园一边的工厂的红墙下,有一个暖房,它的窗户由于受到阳光的照射,透过矮小的灌木丛和树林,反射出闪闪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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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黑色工服的仆人给博罗维耶茨基打开了通往穿堂的大门。穿堂里铺上了地毯,墙上还挂着厂里的各种照片、一班班工人的名单和标明布霍尔茨地产的挂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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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在天花板下的那盏哥特式的大铁灯向四面八方放射着柔和的灯光,它在黑色的地毯和木头垒起的墙上就象印上了许多褪了色的斑斑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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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走在前面,把门帘扒在一边,打开了门。博罗维耶茨基慢慢走过了一些富丽堂皇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得庄严大方,里面由于窗帘都放下了,几乎是一片漆黑。周围的寂静笼攫了他,因为是走在地毯上,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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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和严肃的气氛充满了整个住所。用黑布套包着的家具、镜子、大吊灯、枝形烛台、墙上用帷幔遮住的图片都沉没在黑暗中。只有那马约里卡式炉子上的铜雕饰和人造大理石天花板上的镀金层还在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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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①博罗维耶茨基先生②!”仆人走进了一间房里介绍说,因为他看见布霍尔茨的妻子正坐在这间房子窗户下的一个大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双长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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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①!博罗维耶茨基先生②!”布霍尔佐娃首先说。她拿出了一根织袜针,自动地向他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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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太太③!”博罗维耶茨基吻了她的手后,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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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东西!蠢东西”一只用脚钩着栏干的鹦鹉在他的后面吆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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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佐娃一面抚摸着它,一面对窗下一群在树上打架的麻雀表示爱抚的微笑,然后她眺望着那阳光普照的郊外,又织起袜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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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在房子角落上的一个办公室里找到了布霍尔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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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茨坐在一个用绿色的格但斯克磁砖砌成和雕饰得十分美妙的大壁炉前,炉里生着了火,他不停地用那根毫不退缩的棍子把火拨来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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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蠢东西,这是给先生的椅子。”他对站在门旁随时准备点头应召的仆人高声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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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茨睁开了他那目光炯炯的红眼睛,久久地盯着卡罗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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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病。”他指着他那双用绒布包扎起来放在一张小凳上的脚,低声地说。这双脚对着炉里的火,好象两轴尚未印染的布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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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布霍尔茨喃喃地说,一阵痛苦的抽搐使他蜡黄色的圆圆的脸都变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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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厂长先生没有去圣・雷莫①或者南方其他地方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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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用,我不过是要让莎亚和那些所有想叫我早死的人快活快活。蠢东西!给我包好点。”他指着自己伸在凳子上的那只脚,对仆人叫唤道。“小心,小心!”他继续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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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那些希望你早点死的人是很少的,在罗兹大概没有,我敢担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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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大家都希望我死,大家,因此我就是要活长点,叫他们不高兴。你以为,妒忌我的人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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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推测,尽管这个人很吝啬,为了使你破产,如果这是可能的话,他会拿出很多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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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这样想吗?”布霍尔茨低声地说,他的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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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个人会骗人,拿伪钞或者空头支票骗人。蠢东西……”布霍尔茨低下了头,把它靠在胸上,靠在他的在袖上打了补丁的旧棉袍上,出神地看着炉里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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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已经很习惯于在百万富翁面前所处的这种专事阿谀奉承的从属地位,也不敢说一句话,耐心地等着布霍尔茨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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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张望着这个办公室里钉上了樱桃色绸缎的墙壁。壁的四周围着一圈金黄色的宽阔的壁板,壁上还挂着几张次等的德国油画石印画。在办公室角落里两扇用彩色玻璃屏遮住的窗子之间,有一张大红木写字合。地上铺的是模仿地板式样的利诺伦油漆布,已经被踩得很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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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就算了吧。蠢东西!叫哈梅尔到这儿来,五分钟后我就该吃药了,为什么这个家伙还没有来。你知道昨天的新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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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是一个波兰人,是的,你是一个绅士①。”布霍尔茨撇着嘴,好象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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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布霍尔茨,尊敬的②博罗维耶茨基先生,我只要自己喜欢,哪里都可以去。”他抬起了头,凛然地、目空一切地环顾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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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院是有罪的,因为它没有只供少数人占有,而对所有能够买得起票的人都开放了。”博罗维耶茨基喃喃地说着,禁不住讥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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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爱听你讲的话。”布霍尔茨不高兴地将拨火棍敲着炉里烧焦了的木头,使火星喷射到房间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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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长先生原谅,我不说了。”博罗维耶茨基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布霍尔茨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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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坐一坐,马上吃午饭了。在这儿没有必要生气,你是知道我怎么器重你的,你是一个特殊的波兰人。克诺尔把所有的都告诉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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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他有紧要的事走了。我正要请你在他不在的时候顶替他,莫雷茨替你管印染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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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愚蠢。你坐吧!我喜欢波兰人,可是我和你们却谈不来,刚要说话就生气。祝你健康,慢点①,博罗维耶茨基先生,慢点②,你不要忘记你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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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这没有必要吗?”布霍尔茨看着他,表示亲热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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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给你马车,可是没有马鞭和缰绳,你驾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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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比喻它是不错的,只不过它对我们所有在你这儿工作的人来说,不很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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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用它来说你和你们中的一些人,你以为,我是说你的一些同事吗?我说的是这一群黑色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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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畜生。”他叫喊道,用拨火棍全力敲着凳子,“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可以这么说,因为我养活了他们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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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可是他们为这口饭工作得很好,他们赚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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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我这里赚钱,我发给他们工资,他们应当吻我的脚,如果我不给他们工作,他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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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可以在别处找到工作。”博罗维耶茨基唠叨着,他对布霍尔茨产生了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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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没有回答,他对布霍尔茨这种愚蠢的傲气感到十分恼怒,因为这个被认为是罗兹企业家中独一无二的大智者,却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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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还有两分钟,你等一等!”布霍尔茨尖声尖气地对自己的私人医生说。可是医生对这种接待感到有点紧张,他只好规规矩矩站在离布霍尔茨几步远的门旁,一边等着,一边以他惶恐不安的眼光注视着布霍尔茨的脸色。布霍尔茨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瞅着一架银制的旧挂钟,他的脸色十分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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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梅尔,你留心点,我给你钱,给你许多钱。”过了一会,布霍尔茨说了,他没有转移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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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由我布霍尔茨说话,安静!”布霍尔茨高声地说着,将视线转向博罗维耶茨基,“就是守时的,医生只要告诉我一次,说每隔一小时吃一次药,我每小时都会吃。你一定很健康,博罗维耶茨基先生,从你的脸上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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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健康。可是如果我呆在工厂、染房里的话,我还能活两年,因为我肯定有肺病,大夫已经告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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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梅尔用涂了油的手指数了十五粒十分微小的药丸放在布霍尔茨伸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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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你值得上一台好机器,可是你却转动得太慢。”布霍尔茨嗫嚅地说,吞下了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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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用一个银盒托了一杯水给他,让他在吞完药后喝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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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我吞砒霜,这是一种新疗法。我们看吧,我们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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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长先生早就在用这种砒霜疗法吗?”博罗维耶茨基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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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毒了我三个月了。哈梅尔,你走好吗?”布霍尔茨十分傲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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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夫很和气,他的性情很温存。”博罗维耶茨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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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电话,问博罗维耶茨基先生在吗?怎么回答?”布霍尔茨一个贴身的值班公务员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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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往下来到布霍尔茨一个私人办公室里,这儿有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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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博罗维耶茨基,你是谁?”他把耳朵贴在电话耳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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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茜。我爱你”由于线路遥远而震颤不停的说话声在他的耳鼓里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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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博罗维耶茨基低声地说着,在一旁鄙夷地笑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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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点来,谁都不在,来吧!我等着。我爱你!听着,我吻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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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正听到了一张嘴碰着电话筒的巴巴声,就象接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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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这个女人真麻烦,她不会轻易满足的。”他这样想着,便回到了楼上。和他看到这个令人喜悦的真正的爱情见证相比,博罗维耶茨基感到更大的烦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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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茨躺在安乐椅上,同时把拨火棍放在膝盖上,翻阅着一本写满了数字的厚厚的册子。它十分吸引他,以致他时时刻刻都要把他的下嘴唇舔着他那剪得短短的胡须,这用工厂里的话说,叫做“噙鼻子”,是他聚精会神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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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旁边的一张矮小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堆书信和各种各样的纸张;当天新到的邮件,他一般都是自己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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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先生,你帮我把这些信分分类好吗?你可以马上替代克诺尔,我想使你高高兴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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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你看见没有,这是些什么信,信上对我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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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茨以无可比拟的快速将信封浏览了一遍,然后说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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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信没有固定搁放的地方,或者放在布霍尔茨的写字台上,或者由克诺尔收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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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蠢东西!”布霍尔茨叫道,同时将拨火棍在他身后的地上敲着,因为他听见有一封信掉在地上了;然后他开始把信往仆人身上扔去,不断厉声地、简短地发出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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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急急忙忙地接过这些信,将它们投进一个柜子上的一些入口中,在这些入口的上面写有相应的题字,然后信再通过管道往下送到厂长办公室里,到这里后它们就立即被分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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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来高兴高兴吧!”布霍尔茨扔完信后喃喃地说,在他的膝盖上只留下了十封各种样式和颜色封面的信件,“你拿着,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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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的信封十分平整,上面写着一些组合字。卡罗尔拆开后,拿出了那封散发着紫罗兰香味的信,上面写的字表现出一个女人的典雅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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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读吧!读吧!”布霍尔茨看到博罗维耶茨基由于表示客气而迟疑不决时,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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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您的声誉和所有不幸者对您的尊敬,我称呼您厂长先生,来到您的跟前恳请援救。我所以这样大胆,因为我知道,尊敬的先生是不会对我的请求不加理采的,正象您对于人的苦命、孤儿的眼泪、无依无靠的痛苦和不幸从来没有不管一样。您的善良的心肠是全国闻名的,天主知道,这千百万将会给予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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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布霍尔茨低声笑了,他笑得这样的亲切,以致他的眼珠都似乎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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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遭到了不幸,冰雹、传染病、干旱、火灾使我们破了产,使我的瘫痪了的丈夫现在也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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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四个孩子都要饿死了,厂长先生是懂得这种处境如何可怕的。我落到这个地步其所以可怕,因为我作为一个社交界的女人,是在另外一个环境中受过教育的。我现在不得不降低自己的身分,这不是为了自己,我自己饿死并不足惜,而是为了四个无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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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钱开铺子,数目是一千卢布。”卡罗尔读完这封一直用哭丧的、十分做作的语调写的信的其余部分后,低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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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一个寡妇写的很难认清的信,这个寡妇的已故丈夫是个公务员,她有六个孩子和一百五十卢布的抚恤金,她请求把这些钱放在代售工厂剩余物资的机关里周转,使她能够利用它来把孩子教养成为国家的好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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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一个贵族的信,信上有一些错别字,纸上还散发着臭鱼和啤酒的气味,很明显这封信是在一个小城市的饭店里写的。这个贵族在信中提到,他几年前高兴地认识了布霍尔茨,曾卖给他几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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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我知道他,每年当四月缴纳款项的期限要到时,他就写信给我,你不要读了,我知道那里写的是什么,要钱,念符咒,什么应该保护贵族哪!蠢货!真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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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面的信:有的是有孩子或者没有孩子的寡妇写来的;有的是自己丈夫或者母亲生病的女人写来的;有的是孤儿或因工厂事故中受伤残废的人写来的;有的是找职业的人写来的;有的还是技术人员、工程师和各种各样的发明家写来的。他们保证要使棉纺工业来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他们要求借款,以完成他们的研究和样品。甚至还有一封爱情信,一个早就出名的女人承认,她虽然现在痛苦,但任何时候也不会忘记过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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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倒霉!真倒霉!”布霍尔茨一边喊着,一边笑得身子前仰后合了。他不愿再听那些闹轰轰的,激昂慷慨的、最终是为了借钱的言谈、发誓和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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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读吧!他们造我的谣,我喜欢,这至少是坦率嘛,比上面那些信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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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读的这封信开始的一句是:“罗兹的贼首!”下面全是咒骂和造谣。其中比较和缓的口气是:“德国猪、流氓、罪犯、酒鬼、下流狗、偷土豆的贼。”信的结尾是:“即使你逃得脱天主的报复,你也逃不脱人们的惩罚。你这个下流狗,魔鬼!”信上没有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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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吧!你把这一整筐人间的烂泥巴都吃掉吧!它很可以使你清醒清醒,这就是罗兹的心理学和你们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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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的信都是波兰人写的,有用德文写的,甚至大部分都是用德文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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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好证明所有的信都是波兰人写的。你们善于词令,有讨乞的本领,你们很会这一套。”布霍尔茨着重地指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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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虽然看到布霍尔茨的眼里闪灼着愤怒和仇恨的火焰,可是他仍继续读着一封密告一个仓库主要管理员偷窃货物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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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对工头们的控告信,被解雇的人员写的恐吓信,密告有人骂布霍尔茨是“瞎了眼的猪”、“老贼”的信,后者是用铅笔写在一张包装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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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封信给我,这是一个重要的珍贵的文件,可以证明我的人是怎样议论我的。”布霍尔茨轻蔑地笑了,“你以为我天天都读这样的信吗?哈!哈!哈!奥古斯特把它们放在炉里烧掉了。从这个威胁中,可以得到很大的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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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厂长先生每年都为公众事业献出几千卢布,这完全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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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这是我从喉咙里拔出来的。为了神圣的和平!我不得不丢给穷人一块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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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观点是:‘贵族有责’,今天变成‘百万富翁有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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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愚蠢的、虚无主义的观点,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要饿死,就让他们死掉吧!总有一部分人必然是一无所有的。谁也没有给我一文钱,我一切都得自己安排,自己创造,我为什么要给别人呢?为什么?谁能证明我应该?我把钱给谁?给那些挥霍财产的老爷吗?见他的鬼去吧!你们都想要,可是谁都不想工作。你们中有没有象我这样的人,来到罗兹,参加劳动,象我这样,挣得一笔财产呢!为什么没有?因为你们这个时候搞革命去了……哈!哈!堂吉诃德们!”布霍尔茨轻蔑地在自己的脚上啐了口唾沫,笑了很久,感到从没有这样高兴过。
515
卡罗尔在房间里徘徊。他虽然五脏六腑都快要气炸了,但他依然沉默不语,装成闲若无事的样子。他什么也不愿说,因为他知道他不能说服布霍尔茨,也不想结怨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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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茨注意到了自己给博罗维耶茨基造成的不快,因此他便慢慢讲些他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有意用这个激励卡罗尔。他喜欢卡罗尔,他想如果他能使卡罗尔也感到痛苦,能打动他的心灵,那么他所讲的就会给卡罗尔带来极大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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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茨几乎躺倒在安乐椅上,他的一双放在炉里不断喷射出的火焰旁的脚几乎被烤熟了。他时时刻刻都用拨火棍拨着炉里的火。他的浅黄色脸庞使他看上去好象一具摊开了的死尸。在这个脸上,只有一双表现出气恼和轻蔑神色的血红的眼睛放射着光芒。他的由几根稀稀拉拉的白头发覆盖着的圆圆的头,在黑沙发的衬托下,看起来十分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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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闭上嘴,而是越来越发狂似地对所有的东西吐唾沫,跟什么都乱碰乱撞。一忽儿他象一尊被缠上了破衣烂衫的偶像,睡在自己金光闪闪的神庙里的千百万金元之上,以这个对所有的人进行嘲弄,同时讥讽弱者,蔑视感情,看不起整个不具有千百万金钱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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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仆人把布霍尔茨从沙发上扶起来后,把他抬到了他的住宅另一边的餐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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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得懂我的话,你是个聪明人。”他对走在他身旁的卡罗尔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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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有的话都很有意思,我以为这是一分研究百万富翁病理学的好材料。”他看着布霍尔茨的眼睛,严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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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那么点头哈腰的!”他对一个从左边送饭来的仆人吆喝道,还用一根棍子打他的脑袋。“博罗维耶茨基先生!我很尊重你,把手伸过来吧!我们互相了解,我们可以很好地生活在一起,你要常常想着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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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霍尔佐娃已经在餐室里了。仆人把她的丈夫安顿在桌子边后,他吻了他的头,然后把自己的手也伸给他吻,坐在他的对面。
525
大夫也在餐室里,他第一个走到博罗维耶茨基的身边,作了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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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梅施坦,尤利乌什・古斯塔夫・哈梅施坦博士。”大夫摸着他的披满了半个胸脯的�r麻般的大胡子,着重地再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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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类似疗法和素食疗法的大夫,这个蠢家伙一年要花我四千卢布,抽我的好烟,说什么或者把我治好,或者我会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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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想要反驳,可是布霍尔茨的妻子开始轻声地请他进餐,不一会仆人们就把菜肴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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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吃素吗?”哈梅施坦把胡子从桌布下面拉了出来,因为它和桌布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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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先生!我是一个对一切都讲究独立自主的人。”博罗维耶茨基酸溜溜地回答,他觉得这个有着一张大肚皮、一副大脸和一个就象刚刚洗净的锅一样的大秃头的形象看起来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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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梅施坦的身子感到不耐烦地动起来了,在他的往外突出的蓝眼镜的下面,露出了表示鄙夷的目光。他干巴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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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狗长了疥癣,因为兽医不给它们吃肉。”布霍尔茨讥讽地说。他虽然坐在桌旁,但除了燕麦饭泡牛奶外,其他什么也没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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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了一本关于素食的书,书名叫《自然饮食》,我可以送你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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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高兴读,可是我怀疑,你是否收得下我这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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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很蠢,我的哈梅尔,因为你不懂得一个人病了,如果全部愚蠢的医学都帮不了他,他会去找羊倌,去找克内普神父①,最后甚至求助于你的电疗、类似疗、素食疗和砒霜疗法。”
542
“因为只有这种疗法才能奏效,因为类似疗法的原则:类似的病用类似的方法治疗②对人的体质来说是最适合的,是唯一真正的原则。厂长先生也认定了它对自己是最好的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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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泽巴斯泰因・克内普(1821――1897),德国著名的江湖医生,曾从事水疗和其他自然疗法,是一系列关于这个题目的普及读物的作者。――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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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是这样,如果以后情况变坏,那么可以肯定,我要用棍揍你,把你和你的全部牛皮话扔到梯子下去。”
546
“谁揭示新的真理,他就会受到痛苦的赏赐。”大夫吹拂着牛奶感伤地唠叨起来。
547
“算了吧!你得到了四千卢布的报酬,你油光满面就象一盏灯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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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把眼睛朝上看着,好象他在呼吁天花板证明他吃了多少苦头。随后,他依然吃着麦米拌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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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们象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闪来闪去,留心着谁还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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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仆人站在布霍尔茨的身后,随时在他所看的地方把东西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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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东西!”如果这个仆人递慢了或者递得不好,布霍尔茨就要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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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门牙嚼食,吃得很慢,两片苍白的嘴唇笑起来就象一个蜡面人。她用一双痴呆呆的眼睛望着博罗维耶茨基,不时把装饰她的鬓白头发的花边帽子戴上,这鬓发披在她黄色的、干瘦的和陷下去了的脑门上,梳得很平整。她还用她满是皱纹的黄色的小手,抚摸着站立在椅子扶手上毛色十分鲜艳的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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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需要什么时,她就对仆人点头示意,对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地说话,或者打着手势。她象一具木乃伊一样地坐着,只有一些迟钝的、机械的、持续很久的动作才证明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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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具也很一般,可是镀金技术在它们上面运用得不错。磁制器皿被烧成犬牙交错的形状,在杯盘的边上还画着一些小小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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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博罗维耶茨基送来的只有白兰地酒和几种葡萄酒,布霍尔茨亲自给他斟酒,规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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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罩一切的寂静使人感到烦闷,只有那鹦鹉由于在桌上什么也捞不到,不时喊着“蠢东西”。布霍尔茨冲仆人也喊出了同样的话,这声声叫喊在这个可以容纳两百人的大餐室里,几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回声。餐室里摆设着以古德意志形式雕刻的黑橡木厨柜和同样形式的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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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面对着工厂围墙的维也纳式大窗子所能透进来的光线不多,仅仅可以照亮他们进餐用的这张桌子的一边。桌子的其余部分就沉没在铁锈色的昏暗中了。在昏暗中,只看得见一些仆人象黑影一样,时时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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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光从窗子的侧面射了进来,在半边桌子上撒下了一片红彤彤的落日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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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住!”布霍尔茨叫唤道。他不喜欢阳光,却爱看那电光闪耀的枝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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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终于吃完了,卡罗尔非常高兴,因为他在这寂静和憋闷的气氛中已经感到要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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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女人又一次吻着丈夫的头,把手伸给了他,然后又机械地伸给了博罗维耶茨基。卡罗尔没有坐多久,他低声和丈夫说了几句话,看到布霍尔茨在沙发上打盹,也没有和他告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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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完全空了。只剩下睡在沙发上的布霍尔茨和一个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着他点头召唤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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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来到了街上,由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看到了明亮的晴天,他的心胸感到十分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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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走了等待着他的布霍尔茨的马车,徒步走过公园后,从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靠近工厂的地方,转身来到了一条没有铺砖的小巷子里。这条小巷通向野外,在它的一旁,盖着许多长长的、昏暗的工人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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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两层楼的大石头房子面对着臭气薰天、泥深路烂的巷道。这些房子光秃秃的,毫无装点,只有那摆在被风化的墙壁上的令人心酸的破砖烂瓦使它们现出一片红色。在数以千计的经过编排的小窗子上,很少见到白色的窗帘或者经过雕饰的花盆。这些窗子的对面,是高大的工厂,它们分布在道路另一边的高墙和一排生长点已经枯萎了的大白杨树的后面。这些白杨树好似一具具可怕的骷髅,在如同人间避难所的工人宿舍和工厂之间划分了界线。这些工厂在星期天休息的时候,寂寥无声,可是它们十分魁梧、巨大,在春日的暖照下,便现出了可怕的形象。那成千上万个闪闪发亮的窗子使人感到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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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沿着一排排房子,走过了狭窄的小板桥和石头路。这些地方到处都是烂泥,它象水一样地起着浪花,不时溅泼到房舍底层的窗子和通往穿堂、走廊的门上。在门里面,孩子们在不停地呼喊和喧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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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了座落在一些房子后面的一个长形花园里。这个花园边上有一条道路和辽阔的田野交界,远远望去,可以看见一些工厂的红墙和许多孤零零地散立着的房屋。野外刮来的潮湿的寒风吹得干篱笆上的叶子簌簌直响,这些枯萎了的黄叶在风的吹拂下先是抖个不停,然后落在花园里黑�q�q的松软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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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中有一座两层楼的高房子,这里住着博罗维耶茨基的助手默里。工厂分给博罗维耶茨基的住房也在这栋楼里,整个上层楼或者下层本来由他挑选,可是博罗维耶茨基对这个寂寞的住宅有着不可克制的厌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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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栋楼的窗子的一边,可以看到一些工人住宅前的院子。院子前面是花园和工厂。在窗子的左前方,有一条没有铺上砖的街道,这是城郊最外面的一条街。街旁有许多几条胳膊深的洞穴,洞里长着一些古老的、尚未死掉的大树。这些树由于从附近工厂流来的水的冲洗,渐渐倾斜了。在工厂后面,又有一大片土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这块地上尽是土坑、水洼和由于漂白粉、油漆、一堆堆废墟和垃圾的污染而产生的各种颜色的臭水。这些废墟和垃圾是从城里运来的,里面有破砖炉子、枯树、战火留下的灰烬、秋天的黄土,还有一些是从沙伊布莱罗夫森林附近的小木头房子和小工厂里运来的,那深红的颜色和僵死的形态一看就令人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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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看不惯这里的景象,他宁愿住自己租佃的房子,虽然不很方便,但这是在城里,和朋友们在一起。博罗维耶茨基和他们不仅有着莫逆之交,他和他们早就关系亲密,多年相处已经很习惯了。他们在里加的整个学习期间都在一起,他们一起出国,几年前也是一起来到罗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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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是一个化学家、印染行家,巴乌姆是一个织工,韦尔特毕业于商业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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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罗兹各有一个不好听的称呼:“韦尔特和两个大写C”,或者“巴乌姆和N―RS,即三个罗兹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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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里要见博罗维耶茨基,一直跑到花园里来了。他见到卡罗尔后,老远就用一块床单那么大的手绢擦着他那不断出汗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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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儿有一个年轻的华沙人,他是不久前来罗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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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什么人?”博罗维耶茨基来到了门厅里,里面天花板上的板画大都画的是裸体女人。他脱下大衣,随随便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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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你在街上每遇上十个人,就有六个人是新来的,要开委托行,就有九个要赚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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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但愿这些新来的人都是‘颜料’,最劣等的‘媒染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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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华沙人科兹沃夫斯基懒洋洋地从沙发床上爬起来,和卡罗尔打了个招呼,又有气无力地躺下了,同时不停地喝着默里用火水壶给他沏上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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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谈话兴致很高,因为默里早晨到过城里,他讲了一些企业破产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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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十多家公司倒了大霉,究竟还有几家会破产,这还要看。总之,沃尔克曼已经摇摇欲坠了。格罗斯曼・格林斯潘的女婿也在数难逃。有人说弗吕施曼也在等着这种情况的发生。他今天很早就躺下了,还怕别人来打搅他;他要赚一笔钱,因为他要为女儿制嫁妆。还有人说特拉文斯基今天一直在找银行家们,他的情况也有点不妙,你认识他吗?博罗维耶茨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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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我们这里全是乱七八糟和冒险。”科兹沃夫斯基叫了起来,一面搅拌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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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沙怎么样,一直在演《米卡多》①吗?”卡罗尔讥讽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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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的是,现在华沙一直在演《的罗尔来的捕鸟人》③,一出绝妙的戏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的鸟儿。’④”年轻的华沙人兴致很高,不由自主地哼起来了,“我告诉你,乔斯诺夫斯卡⑤干脆就是一位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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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米卡多》,英国作曲家阿图・沙利文(1842―1900)的轻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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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的罗尔来的捕鸟人》(1891),德国作曲家卡罗尔・察莱尔(1842―1898)的流行的轻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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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克莱门蒂娜・乔斯诺夫斯卡,华沙当时著名的歌剧和轻歌剧女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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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吗?你真的不知道?哈!哈!哈!”华沙人放开嗓子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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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先生,把你新布置的房间让我们看看吧!”卡罗尔请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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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藏放漂亮家具的仓库啊!”博罗维耶茨基十分惊异地吆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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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对吗?”默里感到自豪和满意地唠叨着,他把他的房子的全部摆设展示出来了,让大家看。他的两只白净的眼高兴得燃烧起来,那宽大的嘴也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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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非常讲究的小巧玲珑的客厅。在白紫罗兰色地毯上,摆满了糊上黄壁纸的家具,周围挂的帘子也是黄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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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漂亮的设计!”卡罗尔叫道,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十分和谐的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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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对吗?”默里感到幸福,他不断擦着自己的手,想要摸摸那绸子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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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驼背打起哆嗦来了,因此他时时刻刻都要把那蒙在背上的大衣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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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她的房间,她的客厅。”默里低声地说,他将手抹上点油后,把他们带进了一间小小的房里,这儿摆放着一些制作得十分精致的器皿和瓷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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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下面有一个大金丝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盛开着的风信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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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的是这个。”默里高声地说,他擦了擦手,把大衣整理了一下,然后将他的瘦长鼻子深深地插在花中,呼吸着它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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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房间都布置得很讲究,各种家具的使用也很方便,到处都可以看到这是出自一个内行和很爱自己未来的妻子的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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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们回到了客厅里,卡罗尔坐下后,十分惊异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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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我们别说这个人!”默里对卡罗尔的提问有点发慌,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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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虽然没有尘土,但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也扫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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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不说话了。他抽着烟,感到瞌睡沉沉,便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抽着烟,把眼睛闭上,或者通过窗子眺望外面蟹青色的天空,远处显露着许许多多工厂烟囱的黑色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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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里擦了擦手,把大衣穿好后,不断摸着他那刮得很干净的大腮帮,瞅着房里的地毯和外面野地里的白色小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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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兹沃夫斯基的喑哑的歌声在周围回响,附近低微的钢琴声也钻进客厅里来了,就象一滴滴甜美的露水叮叮当当落在他们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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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罗维耶茨基不断抽烟,和瞌睡进行斗争,可是他感到他的手很沉重,便把它放在沙发的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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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里想的是他未来的幸福,他是寄希望于结婚而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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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细微的几乎和女人一样的心思,想的是如何摆放充斥这栋住宅的千百件细小的家具什物,只要这是为妻子安排的,他就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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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说话,可是他看见博罗维耶茨基已经睡着了,感到有点遗憾。他没有叫醒博罗维耶茨基,而把窗帘拉上,拿掉了博罗维耶茨基手中烧着的纸烟,踮着脚尖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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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唱一支爱情歌,但要很……喏,很热情的歌,我马上给你倒茶来。”英国人默里请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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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兹沃夫斯基非常高兴地开始给他唱着华沙的各种流行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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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不是这个。我叫不出,因为我不很懂你们的语言,我想听的是要甜一点、美一点的歌曲。你唱得太粗声粗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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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兹沃夫斯基从他那无穷尽的节目中,又低声地哼起托斯蒂埃①的歌曲来了,他不知疲倦地唱完了他会的所有的歌。他的细小而象金属一样清脆的男高音嗓门,虽然被有意地压抑着,却仍然十分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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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弗朗齐斯科・保罗・托斯蒂埃(1846―1916),意大利作曲家,流行歌曲的作者。――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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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里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忘了倒茶,也忘了搓手和整理身上的大衣。他把他的整个心思都投入到对这一甜美的、热情洋溢的,但又很感伤的音乐欣赏中了。他由于听得出神,以致他的眼里渗出了高兴的泪花,他那猴子一样的长脸也激动得颤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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